荷兰是郁金香的王国。到访荷兰不看郁金香，等于没到荷兰。7年前的荷兰之行，时在六月，映入眼帘的是空旷、光秃的花田，陡然生出铅华洗去、芳华落尽的苍凉与凄楚。此次赴欧，正值济南的四月初，虽然梧桐吐翠，牡丹含苞，毕竟乍暖还寒，心中暗忖，郁金香该不会开不了花吧！所以如此担心，大约太信地图的缘故，毕竟荷兰首都处于北纬52.5°，纬度甚至比我国的北极漠河还要高。

4月11日清晨，从法国北部边境小城里尔市出发，穿越比利时，上午即到达荷兰的库肯霍夫。库肯霍夫（Keukenhof）位于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与该国另一名城海牙之间一个名叫利瑟的小镇，去首都西南40公里。库肯霍夫在荷兰文里是“厨房花园”的意思。据说15世纪这里是一位女伯爵的狩猎场所。女伯爵不仅常来狩猎，还在此地种植了许多蔬菜和香草，“厨房花园”——库肯霍夫便因此得名。据有关资料介绍，眼前的库肯霍夫公园，是德籍景观园艺家左贺特父子1840年的作品，公园设计以英式风格为主，高大的乔木、蜿蜒的小径、青翠的草坪、清澈的水池、绚丽的鲜花，构成了一幅美丽、宁静、清新的画卷。当年栽种的树木至今仍在，许多已长成参天古树，并得到公园方的精心养护。

大巴车进入库肯霍夫门前的停车场，从车牌可以看出，许多车辆来自外国，且大多带有欧盟的蓝地金星标志。人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正是为了到郁金香的国度一饱眼福。荷兰是一个只有4万余平方公里的小国，四分之一的国土在海平面以下。然而，就是这个国家，每年培育30亿个郁金香球茎，如果依次排列，可以绕赤道7圈。

库肯霍夫是世界上最大的郁金香公园，当然以郁金香为主，此外，水仙花、风信子、百合花也是重要品种。荷兰人为何如此钟爱郁金香，甚至把郁金香作为国花？据说这源于一个年代久远的传说：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有一位美丽的少女。三位英俊的骑士倾慕少女的美貌，热烈的追求变成了竞争，他们分别送来皇冠、宝剑和金块，试图以此赢得少女的芳心。少女左右为难，只得向花神求助。花神深知爱情不能东食西宿，世事难以十全十美，于是将少女变成了一支郁金香——皇冠为花蕾，宝剑为绿叶，金块为球根，从而成就了一桩凄美的爱情故事。

其实，郁金香的原产地却是我国古代的西域和今天的中亚地区。一千多年前，“郁金香”一词在唐诗中就曾频繁出现，最有名的当属李白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全唐诗》，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P1009）其实，比李白还早几十年的卢照邻和沈佺期的诗中都有郁金香的意象，前者如“双燕双飞绕画梁，罗纬翠被郁金香。”（同上书，P293）后者如“玉钗翠羽饰，罗袖郁金香。”（同上书，P570）李白之后的白居易与杜牧也曾涉及郁金香，如白诗“郁金香汗裛歌巾，山石榴花染舞裙。”（同上书，2668）杜诗“不语亭亭俨薄妆，画裙双凤郁金香。”（同上书，P3278）甚至在作为宋词先驱的唐代曲子词里也有郁金香的记载，比如，张泌的《南歌子》：“绮疏飘雪北风狂。帘幕尽垂无事，郁金香。”（同上书，P5474）不过，唐人诗作中的郁金香，大多是指美酒、药香或饰词，并非郁金香这种花卉。

到达公园大门，已经感到浓浓的郁金香风情，门前的广告图片上是郁金香，橱窗里的工艺品是郁金香，造型别致的花架上摆的是郁金香的球茎，甚至“Keukenhof”这个公园标牌也由郁金香来构图。走进大门，别有洞天。荷兰的四月，高大的乔木尚未萌芽，樱花、桃花刚刚吐蕊。令人惊艳的是，大树之下，溪流之旁，草坪之侧，各种造型的花圃，千姿百态，错落有致，争相进行着美的展示。

盛开的郁金香和风信子，其色泽之艳丽、其花色之多样、其花瓣之优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什么万紫千红，什么五颜六色，什么千姿百态，什么千娇百媚，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绞尽脑汁，搜尽枯肠，穷尽所有的美丽辞藻，都不足以状写眼前的美丽。“眼前有景道不得”，唯有相机忙不停。库肯霍夫被誉为“世界上最值得拍照留念的地方”，面对如此之多的奇花异卉，手中的相机与手机派上了最大用场。在这里，照相是容易的，无论何种角度都可拍到满屏的娇艳；在这里，照相又是困难的，无论多好的相机都无法摄尽满眼的芳菲。

库肯霍夫不仅是花的荟萃，花的聚集，花的汇合，而且体现了上乘的园艺设计。近处芳草遍地，远方古木参天，脚下湖水如镜，眼前溪流潺缓，真可谓移步换景，步步画图。进入公园的人们，有情侣，有夫妻，有母女，有祖孙，有的推着轮椅，有的扶着童车，徜徉在花圃、林地、草坪之间。

迈过一道溪流，绕过几株塔松，迎面是一座巨大的鲜花展厅。无论你把这里叫做花棚、花室、花房、花宫还是花殿，进入室内，总是一餐绝无仅有的鲜花盛筵。一丝丝、一缕缕的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这首先是百合、水仙的香气。花房中的鲜花都是极品，盛开的郁金香，白的圣洁，红的热烈，黄的矜持，紫的潇洒，黑的神秘，单色的、双色的、多色的……几乎穷尽人间色彩。据说，博爱、体贴、高雅、富贵、能干、聪颖、善良，是郁金香的花语，而不同颜色的郁金香代表着不同的花语，比如黄色郁金香代表高雅和开朗；粉色郁金香代表美丽和幸福；红色郁金香代表喜悦和热爱；紫色郁金香代表永恒与深情；黑色郁金香代表神秘与高贵；白色郁金香则代表圣洁和清纯……

步出花房，则是别一番天地。出门一座小桥，站在桥上了望，两岸是刚刚绽开的桃花，鲜花与枝条倒映在溪水之中，真有“风回岸曲桃花开”（清·姚燮《春江曲》）的况味。回首望去，参天古木之下，是如镜的湖面，茵茵的绿草，丛丛的水仙，在湖畔展开恬静的画卷。空气中氤氲着花的芬芳，草的馨香；湖水里映衬着自然的生机，生命的静谧。这个画面似曾相识，我想起来了，国内许多豪华酒店的大厅里、殿堂上，曾经多次见过这幅装饰画。

有人不似公园里随处可见的野鸭、松鼠、天鹅、野兔，他们是经济动物，他们从芬芳中看到了金钱，从馨香中嗅出了商机。早年间，土耳其人从天山山脉将郁金香带入欧洲，进入宫廷，成为东方时尚。1630年代，这一时尚导致了一场郁金香投机，郁金香不再是观赏花卉，而成为暴利媒介，荷兰专门为之开设交易场所。“1636年，一棵价值3000荷兰盾的郁金香可以交换8头肥猪、4头肥公牛、2吨奶油、1000磅乳酪、一个银质杯子、一包衣服、一张附有床垫的床外加一条船。”（2013年第15期《国家人文历史》）1637年2月4日，卖方突然抛售，公众陷入恐慌，市场一夜崩溃。一星期后，郁金香价格竟下跌了90%，一些普通品种甚至不如洋葱头。这起郁金香事件，被称为世界史上第一次金融危机。实际上，这样的事件在我国也多次上演，1980年代的君子兰，前几年的普洱茶，都可看出它的端倪。

公园尽头是一座巨大的风车，公园外侧是一望无际的郁金香花田。风车、郁金香，这不正是荷兰的两大标志么？！放眼园外，那是花的原野，花的海洋，一片片，一条条，如同五彩的云锦，仿佛七色的地毯，方形的，长形的，延伸向无边的地平线，似乎在向我们这些外国人炫耀这个国家无边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