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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看水浒,往往堕入两个误区,一是往往记住了宋江人称“及时雨”,却不知此人是一个极其凶残狠毒的灾星;二是往往以为好汉们都是逼上梁山,却没想到,啸聚山林(不单指梁山)并非全系被逼,也并非全系官方所逼。比如秦明上的山,其实是清风山,上山之由,系为宋江所逼。金圣叹似乎最早看到了宋江的两面性:“宋江,盗魁也。盗魁(即所谓“贼头”、“首恶”——笔者注),则其罪浮于群盗一等。然而从来人之读《水浒》者,每每过许宋江忠义,如欲旦暮遇之。”

 

宋江作为梁山“盗魁”,在第十八回隆重推出。书中介绍了他这“及时雨”的来历,“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由此看来,他极像一个不分四季随时“送温暖”的“慈善大使”。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义士”和“善人”,在强迫秦明落草为寇的问题上,竟然伤天害理,丧尽天良。

 

秦明是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至少也算驻军首长。接青州都监黄信报告,清风寨知寨花荣勾结贼寇,杀害了另一知寨刘高,秦明奉命前往清风山进剿。无奈战局失利,秦明被擒。宋江、花荣力劝秦明上山为寇,秦明初时大义凛然,当即声明,“秦明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又不曾亏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强人,背反朝廷?”(第三十三回)

 

在这里,首先要搞清一个细节,因杀害“二奶”畏罪潜逃的宋江,此时尚未钻营梁山,只是在清风山避难。秦明作为大宋军人,能够混到统辖一方的军事指挥官,谈何容易?出兵剿匪,打了败仗,甚至作了俘虏,顶多影响日后升迁,“体制内”的优势,一点也少不了。一旦上山为匪,背叛朝廷,就会从根本上断送前程。本来“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然而,就是这个“及时雨”,自己杀人在逃,避居匪巢也就算了,不知是为清风山网罗人才,还是蓄意拉人为自己垫背,竟然处心积虑逼迫秦明这样一个待遇优渥的朝廷军官“下水”?而且手段极其无耻与残忍。

 

他假意挽留这个性急如火的“霹雳火”休息一晚,当夜就派人假扮秦明攻打青州并在城外杀人放火。而这一切都是在秦明睡梦中完成的。次日,秦明被宋江等人假惺惺地送出山寨,到了青州城下,竟然发现,“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烧死的男子、妇人,不记其数。”(第三十三回)青州城下这桩血案,至少上千无辜百姓死于非命。这段文字,像极了日本侵略军扫荡时的“三光”政策。不特如此,由于宋江使人冒充秦明,攻打城池,杀人放火,秦明一家老小也被青州知府满门抄斩,其妻的头颅竟然被枪挑城头。宋江这一卑劣行为,在“程序”上也是极其卑劣的,全部采用了瞒天过海、栽赃陷害的卑劣手段。仅仅为了逼使秦明造反,竟然罔顾成千上万的百姓死活,此时此际,人们又当如何看待这个“赒人之急,扶人之困”的“及时雨”?在宋江那里,“及时雨”只是手段,只是工具,只是投资。小恩小惠,旨在收买人心,旨在政治投机,目的在于长远的政治图谋。一旦有此需要,多少百姓的苦难与生命,在他眼里都一钱不值。

 

看到这样的悲惨结局,秦明不禁悲从中来,破口大骂,“不知是那个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装做我去打了城子,坏了百姓人家房屋,杀害良民,倒结果了我一家老小,闪得我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秦明骂得悲愤、骂得解气。这个玩弄权术的家伙自我招认,“却是宋江定出了这条计来”,秦明仍然怒气难消,本来要与之拼命,只因自身已被“软禁”,加之难敌群狼,只好叹口气说,“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一家妻小人口。”也许是施耐庵刻意要美化这些好汉,一顿酒饭过后,秦明这个没有血性的家伙,转瞬之间,血海深仇,化为云烟,竟然对宋江说:“明日我便先去……拿了刘高的泼妇,与仁兄(宋江)报仇雪恨”。却替宋江报仇去了。

 

说起这部古典文学名著,人们通常认为,这108条好汉,如何逼上梁山,如何替天行道,如何义薄云天。马克思曾经指出:“君主政体的原则总的说来,就是轻视人,蔑视人,人不成其为人。”在封建专制政体之下,庙堂之上,皇帝实行的是人治制度;江湖之上,大哥实行的也是人治制度。通过宋江这一形象,至少提醒人们,那些偶或提供点小恩小惠并将好看的旗号举得高高的家伙,很可能在另一场域将人们的生命作为政治祭坛上的牺牲。正因为这种让“人不成其为人”的专制与人治,无论庙堂与江湖,都会出现这种草菅人命,丧尽天良的邪恶与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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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立志

安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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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立志,杂文时评作家,偏爱文史。在境内外发表杂文作品上千篇,国内获奖数十次。本人作品曾被选入冀教版、北师大版八年级中学语文教材、并被广泛收入《中华杂文百年精华》、《百年百篇经典杂文》、《杂文三百篇》、《中国新文学大系》等近百种杂文集。曾为多家媒体专栏作家,出版《贞观政要与领导艺术》(上海古籍出版社)、《崎岖中国(上、下)》(中国言实出版社)、《薛蟠的文学观》(商务印书馆)、《中国杂文(百部)•安立志卷》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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