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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报》130日“今副刊”刊登了石钟山先生的《寻找英雄》,文章评论了军旅文学的低谷状态。军旅文学与英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因如此,文章呼吁,“我们需要这样的英雄,民族需要这样的英雄。”这也许就是该文“寻找英雄”的题旨所在。然而,如果我们不是一般地去理解英雄的表层涵义,而是全面理解英雄的历史与文化意义,“寻找英雄”似乎并无多少迫切性。由于文章提到“中国的四大名著,其中有三部作品都是成功塑造了英雄形象,流传于世。”因此,本文试作一点必要的考释。

 

“英雄”本来是动植物,之后才引伸到人群中。三国时人刘邵曾指出:“夫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故人之文武茂异,取名于此。”(《人物志》,中华书局,2009年,P93)那么,到底什么人才算“英”“雄”呢?他指出:“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同上书,P93)他进一步阐释:“必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之,然后可以为英”;“气力过人,勇能行之,智足断事,乃可以为雄。”(同上书,P94)这的确属于高标准,即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也只能是“英”而不能称“雄”,而“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的韩信,则只能称“雄”而够不上“英”,叱咤楚汉风云的人物,够上“英雄”的只剩下刘邦、项羽二人了。而在曹操那里已不再“英”“雄”异名。他与刘备“煮酒论英雄”时说:“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正因英雄的标准高不可攀,曹操才会说:“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至少在此时,曹刘似乎并非“不可一世”了。  

 

然而,上述诸例论及的只是英雄的内涵,并没有对英雄的作用作出界定。作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的李大钊曾引用三位西方学者的观点,分析了英雄之于历史发展之作用。苏格兰史学家加莱罗(Carlyle,现译“卡莱尔”)笔下的英雄不是凡人,而是“神人”,是“神而降为人”。而美国文学家耶马逊(Emerson,现译“艾默生”)眼里的英雄,则是“人神”,也非凡人,是“人而超为神”。这二者与《寻找英雄》一文批评的当前一些军旅文学、影视作品的“剧中人要么是神仙,要么是疯子;把战争当游戏来写,把军人做成神话人物”,庶几近之!俄国文学家托尔斯泰的看法与前面二者不同,他首先否定英雄之存在,“谓英雄之势力,初无是物”,即使存在英雄,也只是民众的一分子,其作用也只是民众意志之集成。李大钊认为,无论将英雄视为“神人”还是“人神”,都是“为专制政治产孕之思想,今已无一顾之值。”只有“托氏之论,精辟绝伦,足为吾人之棒喝矣。”(《民彝与政治》,载《李大钊全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P156)   

 

李大钊先生在近百前就曾指出:“盖唯民主义乃立宪之本,英雄主义乃专制之原。”(同上书,P157)见之于历史文化层面,英雄崇拜,洇润浸染,其所导致的结果,只能是“失却独立自主之人格,堕于奴隶服从之地位。”(同上)其实,英雄崇拜作为一种社会情结,既是文化的产物,也是制度的产物。威权政治与立宪政治是对立的,而威权政治往往英雄辈出,典型遍地,何以故?这与威权政治的人治色彩有莫大关系。既是人治,就必然强调个人形象、个人影响、个人威望,而这种形象、影响、威望并非唾手可得,于是就需要制造个人迷信、个人崇拜、个人光环,而实施这样的“工程”并不简单,文过饰非,隐恶扬善,移花接木,凌空蹈虚,涂脂抹粉,重塑金身之类的手法司空见惯。  

 

一部二十五史,是一部人治史,也是一部英雄史。无论本纪、世家、列传,无非都是历代“英雄”(其实是帝王将相)的“起居注”。20世纪初叶以来,世界上出现了一些以威权主义为特征的政治实体,尽管其政治哲学也在强调“奴隶创造历史”,甚至在口头上将人民捧上云端,但在实际上,无论其政治史或其组织史,几乎都变成了无一例外的“英雄史”,字里行间大都是英雄人物的高瞻远瞩和嘉言懿行;而作为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英雄人物的塑像、画像、雕像遍布城乡。日积月累,反复沉淀,这个社会就如同“大雄宝殿”,上面是巍峨壮观的庄严佛像,下面是虔诚匍匐的芸芸众生。  

 

  20世纪前十年,李大钊就经历了王朝坍塌、共和草创与皇权复辟三大历史事件,因此,他在这篇以抨击袁世凯的洪宪复辟为矢的的论文中,十分警惕英雄政治,他强调指出,“盖迷信英雄之害,实与迷信历史同科,均为酝酿专制之因,戕贼民性之本,所当力自湔除者也。”并提醒世人,“国家之事,经纬万端,非一二人之力所能举,圣智既非足依,英雄亦莫可恃,匹夫之责,我自尸之。”(《李大钊全集》第一卷,P158)李大钊作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最早传播者,他这些思想,却是与《国际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的精神完全一致的。既然如此,何必寻找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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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立志,杂文时评作家,偏爱文史。在境内外发表杂文作品上千篇,国内获奖数十次。本人作品曾被选入冀教版、北师大版八年级中学语文教材、并被广泛收入《中华杂文百年精华》、《百年百篇经典杂文》、《杂文三百篇》、《中国新文学大系》等近百种杂文集。曾为多家媒体专栏作家,出版《贞观政要与领导艺术》(上海古籍出版社)、《崎岖中国(上、下)》(中国言实出版社)、《薛蟠的文学观》(商务印书馆)、《中国杂文(百部)•安立志卷》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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